文正仁 延世大学名誉教授
最近，韩国内外学界对金正恩所谓的“战略战争决定论”和“两个国家论”的讨论非常活跃。就前者而言，虽然存在偶发性军事冲突和战争扩大的可能性，但也有观点认为，朝鲜“根据计划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很小。但对于后者，进攻性战术应对论和防守性结构转换论针锋相对。
笔者将平壤最近的举动视为结构性转变。传统上，朝鲜的统一政策由两大支柱组成。一个是以“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两个地方政府、两个体制”为特征的联邦制或低阶段的联邦制统一方案，另一个是包括“南朝鲜”在内的“在全国范围内实现民族解放民主主义革命”的统一战线战略。特别是，通过加强三大革命力量(朝鲜、韩国、国际社会)，在韩国内部建立地下党组织，策划共产革命的统一战线战略对韩国构成了巨大威胁。这也是为什么过去进步政府都没能废除《国家安全法》的原因。
金正恩总书记在去年年底举行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将韩朝关系定义为处于交战状态的“两个敌对国家关系”。在今年1月15日举行的最高人民会议上，他还表示，“必须从共和国(朝鲜)的民族历史中彻底摒弃‘统一、和解、同族’的概念”。这意味着“指向统一的暂时特殊关系”的《韩朝基本协议》的协议事项将全面无效，同时也正面否认了从先辈那里延续下来的以“一个国家论”为基础的联邦制统一方案。这让朝鲜体制的主要特征之一“遗训统治”黯然失色。
在2021年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劳动党修改章程删除了序言中的“在全国范围内完成民族解放民主主义革命课题”的表述，这预告了统一战线战略的变化。也就是说，这次干脆将目标转向废弃统一战线。朝鲜在正式解散劳动党核心部门统一战线部之前，废除了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民族和解协议会等对韩事务机构，并关闭了对韩宣传网站“由我们民族自己”和对韩宣传电台“平壤广播电台”。更令人惊讶的是，朝鲜体制一直把平壤乐浪区域统一街的“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视为金科玉律，但金正恩称该纪念塔“不像样”，并下令拆除。这意味着统一战线战略彻底被废弃，也是哥白尼式的转变。
金正恩这样解释，“大韩民国始终将朝鲜当作“主敌”，且与外部势力勾结谋求“瓦解朝鲜政权”和“吸收统一朝鲜”，把其视为和解和统一的对象，是我们不能再犯的错误……与不过是美国殖民地走卒的怪异族人讨论统一问题，与我们的国格和地位不相称”。首先这可能反映了金正恩体制的统治哲学——“我们国家第一主义”。但本质上是对韩国体制威胁的先发制人防御。还包含了“朝鲜现在不会根据统一战线战略去威胁韩国体制，因此大韩民国也不要提及宪法第3条的领土条款等，根据国际法和国际规范不要干涉朝鲜内政和威胁体制”的信息。
但仔细推敲，没有理由断定这些变化对韩国来说一定是负面的。韩国的统一政策原本就以“两国模式”为基础。因为按照“一个民族、两个国家、两个体制和政府”的原则，一直在设想欧盟式的国家联盟模式。虽然更提倡以自由民主主义为基础的“单一民族统一国家”，但统一的最终形式是通过韩朝协议和国民投票决定。由此看来，平壤最近提出的“两个国家论”实际上是在与韩国的现有主张接近。唯一困难的课题是如何把两个敌对国家之间的关系转换成友好和睦邻的关系，打开和平协议统一的大门。
但情况不容乐观。尹锡悦在三一独立运动纪念仪式上致辞时表示，朝鲜政权的暴政和践踏人权的行为是对人类普世价值的否定，传播自由和人权这一普世价值即是统一韩朝。这相当于正式宣布了自由的北进统一。为了形成关于自由主义统一的讨论，统一部也开始采取具体行动。以“自由”代替“和平”的统一政策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未来？能否有助于防止战争、破坏和分裂的加剧？仿佛看到了拿着“自由之矛”冲向拉曼查风车的堂吉诃德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