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尹锡悦似乎是与历届总统不同的另类领导人。在朴正熙政权以来的过去60多年里，韩国的总统无论保守、进步，无论自己的气质如何，都在对外政策上努力稳定韩半岛局势。自卢泰愚政权与中国和俄罗斯建交以来，过去30多年来，没有一位总统会在两国没有触碰韩国的情况下主动去刺激他们，自行加重韩半岛局势的不稳定。
但是尹锡悦不一样。他不满足于强硬一边倒的对朝政策，而是提出配合美国的价值外交，刺激中国和俄罗斯，加剧了不安。若单纯是因为美方的压力，尹锡悦政府的行动看起来过分积极，就像是将世界重新推向冷战时代式的阵营间对决的新冷战战士。笔者怀疑他是否认真考虑过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导致国民将要背负的危险。
在尹锡悦此次访问美国的过程中，其面貌也原封不动地展现了出来。他毫无顾忌地越过了韩国外交为国家利益此前从来没有越过的界限，访美期间一直强调以价值为基础的外交，提及中俄相关问题，明确站在与两国对立的位置。韩美首脑联合声明中原封不动地包含了美国针对中国和俄罗斯时经常使用的表述。相反，由于韩半岛的地缘政治特点而产生的韩国特殊情况，他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尹锡悦应该正视，中国和俄罗斯是仅次于美国影响韩半岛命运的重要国家。两国是宪法中明示的与韩国领土接壤的军事强国，是对韩半岛停战体制负有责任的国家。历届总统不是不如尹锡悦聪明，不知道自由的价值，所以没有触及台湾问题，和努力不刺激俄罗斯。因为他们知道这条路对维护韩半岛和平、谋求国民安全至关重要。
在经济上，中国也是韩国的第一大贸易对象国。过去20年韩国对华贸易收支顺差占同期贸易顺差总额的90%左右，俄罗斯也正在成为重要的经济合作国家。但随着政府的价值外交越来越明确，韩国企业在中国和俄罗斯面对的难题越来越大。在中国，习近平主席4月12日访问广州市LG显示器工厂后，韩国总统尹锡悦发表牵制中国的言论，韩国企业对此非常担心，在俄罗斯，进军当地的现代汽车决定撤离。结果，韩国政府并没有解决企业的困难，反而站在阵营矛盾的前方，让企业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在冷酷的国家利己主义肆虐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国家利益是什么？在美中矛盾中，法国依然获得了向中国销售160辆空中客车的实惠。作为美国为牵制中国而打造的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的核心国家，印度在对俄制裁浪潮中不顾美国的眼色，成为廉价俄罗斯原油的最大进口国。也许对于致力于“自由”价值的尹锡悦政府来说，这种样子比起“追求实利”，更像是“背叛性行为”。
价值外交指向“价值同盟”。笔者很久以前在《韩民族日报》专栏上写过“价值同盟”和“价值共享的差异”的文章(2012.8.1)，韩美“共享价值”的事实和“价值同盟”的说法是不同的意思。韩国和美国共享市场经济和自由民主主义的价值观，并为实现共同努力。但是，价值外交所指向的“价值同盟”超越了这一点，这是在自由民主主义的共同价值下，同与我相反或持不同理念的国家对抗，并建立排他性集团。国家间价值的趋同，通过长期的接触和变化自然而然地实现是顺理成章的，但遗憾的是，“价值同盟”正在成为现实。
“价值同盟”的合唱声越大，韩半岛的紧张局势也会按比例升级。美国将打着“价值”的旗号，将向心力和离心力混杂在一起的中俄朝关系推向一个整体，并以此为名分，宣称需要同盟级的韩美日军事、政治合作。在这个过程中，韩国能得到什么？对朝鲜的压倒性军事压制？尹锡悦政府说这是可能的，但这只是政治性修辞而已。从朝鲜的特性和国际关系来看，无论具备多么强大的延伸威慑战斗力，都只会使朝鲜加大挑衅力度，不可能屈服。相反，韩国将遭受的安全和经济损失显而易见。韩半岛和平面临巨大挑战，受其影响，韩国经济加上安全风险将遭至巨大打击。
尹锡悦政府的价值外交将立即大幅动摇对朝制裁体制。在过去的10多年里，对朝制裁措施的中心是中国。在朝美贸易和韩朝贸易几乎为零的情况下，对朝制裁一直完全依赖占朝鲜对外贸易90%的中国。这一对朝制裁在美中矛盾中逐渐放松，此次尹锡悦政府的价值外交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此次访美尹锡悦给予美国的东西是显而易见的，但得到了什么却无法得知。在应对朝核问题上，执政党普遍认为尹锡悦应该获得的是与美国共享战术核武器，政府也扬言称要获得核共享。但核共享无影无踪，只是升级了前政府与美国协商发展的韩美延伸威慑体系。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事实上，延伸威慑最重要的基础不是体系的精细化，而是两国之间的信任。尽管如此，韩国政府还是为了获得用动听辞藻粉饰而成的延伸威慑体系，向美国赠送了明确否定自主拥核意志的大礼。
另外，韩国国民对尹锡悦寄予厚望的是挽回《芯片与科学法案》和《通胀削减法案》(IRA)对韩国企业的不利影响。韩国的尖端企业承受了失去中国市场的巨大损失，参与了美国主导的供应链生态系统的构建，但结果是，这些法案却反过来杀死了韩国企业。但是尹锡悦在首脑会谈上没有得到任何具体的让步来解决该同盟的悖论。
尹锡悦本应在美国国会演讲上呼吁制定这些法案的国会领导人解决问题，但遗憾的是他只字未提。如果是韩国总统，赞美韩美关系没有错，但同时也应该坦率地传达在美国投资的韩国企业的困难和韩国国民的忧虑，并要求美国改变措施。尹锡悦自豪地列举了位于美国的三星电子半导体工厂和现代汽车工厂创造的工作岗位，强调了互惠的韩美合作，但没有提及这些企业面临的危机。
尹锡悦对美国的访问就这样毫无实际意义地结束了。虽然活动很是眼花缭乱，但在价值外交的蒙蔽下，既看不到国家利益，也看不到韩半岛的未来。今后，由于美国实施的限制条款，韩国企业的困难依然会加深，韩半岛的紧张局势可能会进一步升级。而且，这种紧张局势很难平息，除非尹锡悦政府放下价值外交的旗帜，摆脱孤注一掷的外交。
李钟奭 韩国前统一部长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