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俄罗斯总统普京18日至19日访问朝鲜的历史性、战略性以及局势性意义的关键词是“9个月”和“24年”。
首先，普京自去年9月13日与朝鲜国务委员长金正恩在俄罗斯远东阿穆尔州东方航天发射场会晤后时隔9个月对朝鲜进行回访，展示出俄乌战争中朝俄关系的密切程度不断在加深。
更重要的是，此次是普京时隔24年再度访朝。普京在其第二次正式就任俄罗斯总统(2000年5月7日)两个多月后的2000年7月19日至20日首次访朝。1922年苏联成立以来，他是唯一踏上朝鲜土地的前苏联和俄罗斯的最高领导人，至少普京时隔24年再次访朝一定会是“历史性的”。
从“时隔9个月的会谈”中包含的局势应对、“时隔24年的访朝”中包含的历史和战略布局的交叉点得出的金正恩-普京会谈的结果，不仅对朝俄关系的走向，而且对东北亚局势和地区国际政治都将具有重大意义。
■朝俄关系的重构
最令人关心的是金正恩和普京将如何重新设定双边关系。如何修改2000年2月19日签署的朝俄《友好睦邻合作条约》(新条约)备受关注。今年1月，朝鲜外务相崔善姬在莫斯科与普京会面并同俄罗斯外长举行会谈，朝鲜外务省在《劳动新闻》上刊登《公报》介绍了崔善姬访俄成果。《公报》中表示，为了将朝俄两国关系从战略方向提升到新的法律基础上，并实现全方位扩大发展，双方在实践问题讨论中达成共识和满意协议。从“新的法律基础”这一表述来看，朝俄将有可能修改作为双边关系基本法律文件的《友好睦邻合作条约》。
朝俄是将建立类似于韩俄关系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还是恢复“有事时自动军事介入”条款，恢复冷战时期的同盟关系，外界有许多种观测。苏联时期的1961年7月6日签订的朝苏《友好合作互助援助条约》(61年条约)中的第一、二条明确规定了“自动介入”和“核保护伞”，但在新条约中没有这一内容。这是因为朝俄围绕“自动介入”条款存废问题产生意见分歧导致在条约到期的1996年中断延长条约。新条约全文没有公开，在新条约签署5个月后的2000年7月，普京访朝时发表的《朝俄共同宣言》第二条明确表示，“若有必要进行协商和相互合作，双方立即接触”。可以认为是“自动介入”减弱为“立即接触”。
而在普京即将访朝之际，韩国国家安保室长张虎镇16日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已向俄方提出警告“不要越线”。政府高层相关人士表示，“朝俄可能会签署类似同盟的条约”。即韩国政府认为，朝俄有可能将条约修改为包含“自动介入”条款的同盟条约。
但多数前政府高官和专家认为，签署包含“自动介入”条款的同盟条约的可能性很低，因为这“不符合俄罗斯的对外战略基调和国家利益”。事实上，普京5日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开幕记者会上表示，“俄方在与韩国政府的合作期间，未感受到任何‘仇俄’态度”，“俄方对两国关系和整个韩半岛的发展都很关注”，意在同时追求与韩朝的关系发展。
也有人指出，与尹锡悦政府的担忧不同，朝鲜也不希望恢复“自动介入”条款。曾担任国家情报院朝鲜情报分析局长的首尔大学统一和平研究院客座研究委员张龙锡(音)表示，“恢复自动介入条款意味着朝鲜在军事上依附于俄罗斯，这很难成为金正恩的选项，他一直向人民宣传的是‘通过加强核力量遏制战争’”。
■朝俄扩大合作
朝俄自去年9月的首脑会谈后，通过经济、议会、外交、政党、地方政府、农业、文化、教育、保健、林业、青年、信息领域等高层互访，一直在寻求合作。以此次普京访朝为契机，两国可能在多领域签署合作协议。
军事合作的内容是韩朝俄关系的烫手山芋。俄罗斯与朝鲜的军事合作不仅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对朝制裁决议，而且对韩俄关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负面影响。但专家们普遍预测，俄罗斯向朝鲜提供攻击性武器或支援核导相关尖端军事技术是践踏韩俄关系“红线”的行为，因此可能性不高。外交安全领域高层人士称，“前苏联时期俄方也没有向朝鲜提供过尖端战略军事技术和武器”。张虎镇4月27做客电视节目时使用“担忧的平衡”这一表述，表示韩俄都意识到了对方的“红线”。
因此，俄罗斯很有可能在经济领域同朝鲜加强合作。比如向能源严重不足的朝鲜提供天然气和原油，人力不足的远东地区引进朝鲜劳动者等。两种方案虽然都在联合国对朝制裁的范围之内，但双方有可能寻求跨越制裁界线的合作。朝俄自去年9月举行首脑会谈以来，一直在寻求在接壤地区的合作，比如俄罗斯滨海边疆区代表团访朝(2023年12月、2024年3月)和朝鲜罗先市人民委员会代表团访问滨海边疆区(5月12日至18日)等。
■“朝核”问题何去何从？
普京去年9月与金正恩举行会谈时，既没有提及无核化，也没有发表打算容忍朝核的言论。但在3月13日大选前接受本国媒体采访时被问及“是否愿意向朝鲜提供核保护伞”时，他表示，“朝鲜拥有自己的核保护伞，他们没有要求我们做任何事情”。有分析认为，这是普京首次公开承认朝鲜是“核国家”，但也可以理解为无意向朝鲜“提供核保护伞”。
普京5月16日在北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了会谈并发表联合声明，其中明确表示，“反对美国及其盟友加剧朝鲜半岛紧张局势的行径”，“敦促朝鲜和有关方重启谈判过程”。这是在公开敦促表示“没有协商余地”的金正恩“重启谈判”。一位外交消息人士称，“俄罗斯方面的人士说‘俄罗斯毫不动摇坚持韩半岛无核化路线’，也有很多人说‘不要把加强与朝鲜的关系误认为赞成核武装’”。朝俄首脑是否会公开有关核问题的讨论还有待观察。
■中朝俄，图们江河口合作？
金正恩和普京将就与中国的关系设定、即朝中俄三国合作问题进行何种对话也备受关注。此前，普京在与习近平共同发表的联合声明中表示，“双方决定就航行在图们江下游的中国船舶问题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进行建设性对话”。
图们江和鸭绿江共同构成了长达1334公里的中朝边境线，而图们江下游15-17公里区间是中国没有法律权限的朝俄边境。这是因为根据1860年《北京条约》，沙俄夺走了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东北的土地。中国呼吁“借港出海”政策，但至今无法打开通往东海的航路是因为朝俄的“不合作”，此次中国能否获得港口使用权是衡量中朝俄三国合作的试金石之一。在此次朝俄会谈中，是否能得出中俄会谈共同声明延长线上的“图们江河口三国合作方案”还有待观察。
不过，金正恩和普京也有可能不想加快与中国的“三方合作”。金正恩在朝中建交75周年之际，于1月1日与习近平一起宣布了今年为“朝中友好年”，但最近朝中关系却出现了“异常征兆”。针对5月27日在首尔举行的韩中日三国领导人会议及共同宣言，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发表谈话称“粗暴干涉内政”，普京访朝期间，中韩副部长级外交安全对话将在首尔举行。
有专家评价称，普京访问北京与习近平举行会谈后，先后访问白俄罗斯(5月23日至24日)、乌兹别克斯坦(26日至28日)、朝鲜(6月18日至19日)、越南(19日至20日)并举行双边首脑会谈是“在察觉到过度依赖的对华关系中寻求平衡的战略行动”，也是“试图在东北亚和印度太平洋地区确保战略空间”，中朝俄三国的博弈仍旧复杂。
李制勋 高级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