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延世大学名誉教授文正仁
台湾赖清德当选后仍将维持现状
NLL、对朝散发传单等有可能成为导火线
如果特朗普当选，韩美同盟将遭受巨大打击
韩半岛局势严峻。美国的一些专家认为“这是韩国（朝鲜）战争以来最大的危机”，“这样下去会不会爆发战争”民众的焦虑感与日俱增。然而，朝鲜和韩国领导人没有停止“懦夫博弈”。他们声称：“虽然不会先挑起战争，但也不会逃避战争。”，相互放狠话、进行武力示威。与此同时，1月13日民进党赖清德当选台湾地区领导人，这对两岸关系、中美关系和东亚局势会产生何种影响备受关注。此外，不能排除被称为“巨大橄榄球”的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今年11月美国大选中获胜的可能性。
韩半岛和国际问题专家、延世大学名誉教授文正仁强调，虽然朝鲜和韩国不太可能发生有计划的战争，但“最大的担忧是偶发性冲突可能升级为战争，甚至是核战争”。他还强调，韩朝应保持自制，尹锡悦政府的预防性外交迫在眉睫。1月16日，记者在延世大学统一研究院金大中图书馆对兼任韩民族统一文化财团理事长的文正仁教授进行了采访。
问：在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民进党赖清德当选。您认为这将对两岸关系、中美关系以及东亚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认为仍将维持现状。美国总统拜登在赖清德当选后也明确表示，“美国政府不希望台湾独立”，共和党最有力的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也表示，“不会承诺保卫台湾”。这意味着美国无意通过煽动台湾独立来加剧两岸危机。此外，下届总统赖清德此前也在总统选举局面中100%利用了两岸问题，因此我认为从现在开始两岸关系反而会走向稳定。自去年11月旧金山峰会以来，中美关系也相对稳定，近年来双方军事负责人之间的沟通渠道也相当活跃，因此我认为台湾海峡或中国南海不会发生破坏现状的军事冲突。
问：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有可能给韩中关系带来更多压力，您认为尹锡悦政府应该为管理和改善韩中关系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韩中关系的负担可能会加重。值得期待的是，新任外长赵兑烈表示，虽然会加强韩美同盟，但也会改善与中国的关系。如果上述表态得到落实，中国的立场可能会改变。然而，另一个变数是韩朝关系。在当前紧张和恶化的局势下，若通过强化韩美同盟和韩美日三国互助应对朝鲜威胁，会让中国怀疑是否在针对自己。
问：从新年开始，韩朝关系出现了不寻常的发展。首先，朝鲜将韩朝关系从指向统一的“特殊关系”转变为“敌对、交战中的两国关系”的意图是什么？
我认为可能是将韩朝关系正常化为国家关系，而不是民族关系。这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实现韩朝关系正常化是尹锡悦政府所希望的，但朝鲜却率先提出了这一要求。韩国的保守阵营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主张取消统一部，将其并入外交部。也就是说，他们认为应该将韩朝关系视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令人惊讶的是，金正恩果敢地先发制人地实践了这一点。从金正恩的立场来看，朝鲜在“以统一为目标的特殊关系”框架下没有尝到甜头，反而会增加韩国“吸收统一”的机会。将两国关系规定为敌对和交战中的两国关系也是对现实认识的反映，这似乎是一种促进内部团结的反射行为。
问：劳动党副部长金与正在1月2日的谈话中表示“文在寅是个非常聪明、狡猾的人”，她批评文在寅在会晤时说的话和会晤后做出的行动不一致，作为文在寅总统外交和安全事务的特别顾问，您对此有何评价？
韩朝两国首脑在板门店和平壤会面时签署了《板门店宣言》和《平壤宣言》，在绫罗岛竞技场在15万平壤群众面前做出了无核化与和平的承诺，但是韩国没有履行任何承诺，这当然会引起朝鲜方面强烈的不满。金刚山旅游、重新开放开城工业园区、连接铁路和公路等协议事项没有履行，甚至韩国没有兑现对朝援助抗病毒药物奥司他韦的承诺。当时，文在寅政府似乎认为，在第二次朝美首脑会谈即将举行之际，如果韩朝关系占上风，韩美合作可能会出现问题。此外，朝方接受韩方提议，在2018年9月的《平壤宣言》中写入“只要美国诚实履行《新加坡宣言》，就可以完全永久废弃宁边核设施”，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决定。为了能够在2019年2月的河内朝美首脑会谈上将其具体化，寻找韩半岛无核化和构建和平体制的突破口，对于文在寅政府来说，与美国进行充分协商和说服是最大的挑战。在此过程中，文在寅政府可能会为了试图跟上特朗普政府的步伐而失去改善韩朝关系的动力。现在回想起来，这显然是失败的。
问：最近韩半岛战争危机的言论非同寻常。美国米德尔伯里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罗伯特•卡林(Robert Carlin)和西格弗里德•赫克（Siegfried S.Hecker）博士最近提出了“朝鲜可能决心发动战争”的主张，您对此有何看法？
可以称之为，根据计划做出的所谓韩国（朝鲜）战争式的大规模开战决定，但金正恩所说的其实是有条件的，即“如果要进行战争，我们不会回避，会动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所有武器，摧毁韩国并将其纳入共和国的疆域”。这至少可以解释为，朝鲜不会首先发动战争。但尹锡悦政府也是这么表示的。他称，“如果朝鲜发起挑衅，我们将立刻、强力、彻底予以反制，朝鲜政权必将灭亡”。这也是一个有先决条件的声明。换句话说，我认为双方都不会按照计划进行先发制人的攻击。
问：如何看待偶发性冲突和扩战的危险？
这就是令人担忧的地方。偶发性冲突有可能演变成局部战争、全面战争，甚至核战争。尤其是韩半岛西部海域北方界线(NLL)问题再次浮出水面。金正恩最近表示不承认NLL，如果韩方胆敢侵犯朝鲜领土、领空和领海的一丝一毫，将即刻被视为发动战争。这也更加坚定了韩国政府捍卫NLL的决心。雪上加霜的是，当风向从南向北吹时，如果对朝鲜散发传单，发生偶发性冲突的可能性会更大。一旦发生冲突，朝鲜的宣言性威胁和尹锡悦政府的攻势性交战守则有可能相吻合，从而导致战争扩大。如果火力远超朝鲜的美国和韩国军队的联合反击，可能会被朝鲜视为对其政权和国家生存产生威胁，这可能会成为使朝鲜考虑使用战术核武器的第二个任务的契机。
问：美国管辖的联合国司令部和韩美联合司令部能否阻止战争扩大？
有这种可能，但如果韩朝双方都主张是在行使自卫权，并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强武力使用，美国将很难阻止战争扩大。再加上过去发生偶发性冲突时，韩朝之间还有沟通渠道，这有助于防止冲突升级，但现在连这些渠道也都消失了。显然，随着误判和误解可能性的增加，军事冲突的风险也在增加。民间外交根本不存在，美国或中国也不太可能介入调停。这非常令人担忧。
问：也有人主张，美国和韩国应与朝鲜进行对话，目标是军备控制，而不是彻底解决朝鲜核问题。
这种主张的逻辑是“朝鲜现在拥有核武器难道不是事实吗？所以我们首先要承认这一点。但是，如果把完全无核化作为对话的条件和目标，朝鲜不会做出回应。因此现在更重要的战略目标应该是防止朝鲜获得更多核武器，而不是完全无核化。”我认为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正如赫克博士所言，务实的解决方案是“使朝鲜停止增强核武能力，逐渐减少核武器，最终实现废除核武器”。在这方面，有必要关注他们的主张，即利用朝美建交作为先发制人的筹码，来实施核军备控制和核裁军是防止危机升级的现实方法。当然，朝鲜也必须表现出与美国关系正常化相一致的行动和措施。”
问：如果特朗普在今年11月的美国总统选举中当选，将对韩半岛和东亚产生何种影响？
首先，特朗普坚信自己的谈判技巧。从目前对金正恩的友好发言来看，如果他当选，朝美首脑之间的对话可能会立即开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尹锡悦政府可能会变得相当困难，这对韩美同盟也是一个打击。特朗普的政策是不搞单方面的“施舍式的联盟”，因此韩国方国防开支问题会再次出现。此外，特朗普也不希望卷入韩半岛战争，可能会要求韩国为韩美联合军演和美国在韩半岛部署战略武器支付费用。规定加强美国延伸威慑的《华盛顿宣言》及韩美日三国合作也会出现巨大漏洞。这对一直致力于韩美同盟关系的尹政府来说将是一个重大挫折。
问：有没有希望尹锡悦政府一定要记住的事情？
应避免战争。与其在战争中获胜，不如展开避免战争的外交安保政策。总统和政府最基本的责任在于守护国民的生命、安全以及财产，在民主国家，国民是国家的主人，这一点一刻也不能忘记。还有我有句话想一定对对尹锡悦政府和朝鲜的金正恩政权说。我认为“朝韩双方应该保持自制，慎重行事”。如果很难立即进行对话，明智的做法是保持克制。应该采取建立互信的措施，比如减少或暂时中断军事演习、恢复韩朝通信线路、重启韩朝、朝美对话渠道等。此外，还必须恢复《9•19韩朝军事协议》。这些措施可以成为构建预防性外交的起点。
郑旭湜 韩民族和平研究所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