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晋旭 中央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如何让政府在民主政体中发挥应有作用的问题被学者称为“问责可能性”(accountability），也被称为责任性，这个概念的核心与其说在于问责本身，不如说在于当政府的行为和政策出问题时，应该要求其作出解释，并在存在错误时予以惩罚。对政府的问责既可以通过国会也可以通过法院来实现，但最重要的是通过选民在选举中的选择和惩罚来实现。现在韩国国民要问责什么呢？
此次国会议员选举既没有政策竞争，也没有未来展望，有的只是相互诽谤的朝野特权层的权力斗争。如果只看政客们的所作所为，这一诊断似乎是合理的。但如果这就是全部的话，政治幻灭就应该成为此次选举的关键词。但实际与之相反。在选举之前的民意调查中，无党派人士的比率低于第20届和第21届国会议员选举，缺席投票率创下历史最高纪录。了解这一民意大趋势对于把握这次选举的意义至关重要。
虽然此间有各种舆论得到确认，但如果要在此次选举过程中选出最突出的民心关键词，那么应该是对尹锡悦政府的审判情绪。如果排除暂时的例外局面，审判政府的舆论一直比支持舆论高出5-10%，尹锡悦总统虽然在全国各地积极游说做出承诺呼吁选民给予支持，但对于其施政的差评率却高达60%。以“三年太长”为口号登场的祖国革新党来势汹汹，撇开对其的评价，它的登场是此次选举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之一。
这种审判论的热潮从侧面证明了韩国政治无法走向未来的沉闷现实。但是，将审判舆论解释为仇恨政治或复仇剧是肤浅的。尽管在野党存在诸多缺陷，但国民仍将审判尹锡悦政府放在首位，其中包含了必须停止无能权力的横行，打破这堵墙才能开始变革的迫切感。所以重要的不是审判本身，而是民众为什么要审判、要审判什么。
分析过去数月韩国盖洛普定期调查结果，对总统施政表现给予差评的理由主要有三个。即“经济/民生/物价”、“独断/单方面”、“金建希女士争议”等。问卷调查纸上这些枯燥的字眼旁边的高应答率，平淡地揭示了市民对目前束缚韩国社会的政治桎梏、要克服的历史性挑战的绝望和渴望。
首先是改变牺牲工人、平民的经济现实，保障公民社会安全的制度性改革。二是落实民主，防止滥用国家和政治权力，保障公民和言论自由。第三是利用法律武器分散权力结构，防止政权以法律压迫国民并保护政权的形成，确立真正的法治统治。可见，在韩国，福利国家、民主国家、法治国家的现代根本价值至今仍未得到体现。正是这一客观的历史发展滞后束缚了政治发展。
韩国社会之所以无法应对老龄化、气候危机、国际环境变化等当今时代的挑战，不仅仅是因为人们的“观念”停留在旧时代。问题在于“现实”中那些古老的根本任务被暂缓甚至倒退，旧的对立轴心总是重新崛起。在跨越这一历史门槛的政治能量迸发的过程中，为其他许多同时代的议题打开了扩展空间。
在韩国现代史上，政治审判和市民主权的再次确认为许多其他社会进步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1960年4•19革命之后是韩朝和平的呼声，1987年6•10抗争之后是劳动者大斗争，2008年蜡烛集会之后是无数生活民主主义共同体的建设。笔者完全不认为在野党在国会议员选举中获胜就能保证后面会发生这种积极的变化。但如果此次选举使尹锡悦体制面临瓶颈，韩国政治将进入动态重组的过程。
在阻挡一切流动的墙壁之内，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只有当墙壁被破坏时，河水才会自行涌出。没有人知道水会流向哪里。但是，比起因为没有明确的未来而陷入冷嘲热讽和无助的世界，向着不确定的未来而挣扎的世界更好。现在到了问责的时候了。其后将是变革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