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露子 挪威奥斯陆大学韩国学教授
2023年即将过去。2023年虽然见证了日益严重的经济衰退，但更重要的是，2023年也是现代史上罕见的“战争年”。前有俄乌战争，后有阿塞拜疆占领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对亚美尼亚裔居民进行种族屠杀、哈马斯袭击以色列与以色列空袭侵扰加沙地带，开战几天内造成上万名平民死伤……再加上非洲的尼日尔政变和苏丹内战等，我们几乎很难在“战争年”找到其他任何替代的关键词。人类究竟为何会陷入如此疯狂的杀戮？
“国家为何会打仗？”这一问题最明显的答案就是“经济”。战争带来的“特需”抵消了利润率下降的趋势，特别是在民众陷入恐慌、经济危机和经济衰退持续发力的局面下。目前，“哈马斯特需”一词已经在美国纽约华尔街广泛传播，无论是对美国的军工企业，还是对投资该企业的金融行业来说，以色列发动战争都是好消息。不仅如此，与全球经济低迷局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俄罗斯因俄乌战争创造了大规模的“特需”，预计今年经济增长率将达到2.8%左右。但真的只有美俄两国利用杀戮赚到了钱吗？2021年韩国的国防工业出口额为72亿美元，今年预计将达到200亿美元。韩国部分资本也因“战争年”尝到了甜头。
除了提高资本利润率，战争还成为了各国非正式排序的契机。如果将世界近现代史作为一个整体，在现有霸权体系衰落的局面下，大概每30~50年世界上就会发生一次大规模“洗牌”，例如世界主要强国参与的战争等等，根据其结果，各大强国之间的秩序将被重新排序。例如，拿破仑战争(1803~1815)导致了以英俄两国为中心的两强格局，但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导致俄罗斯地位下降，为英国打造了独角戏舞台。此后，在普法战争(1870-1871)中取得胜利的统一德国成为霸权国家——英国的对手，但一战(1914-1918年)中德国沦为战败国，英国的霸权也被其友邦美国继承。
二战(1939-1945)导致了美苏两强格局的形成，但冷战结束后(1989-1991)，俄罗斯重蹈了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覆辙，这也意味着俄罗斯的地位降级与美国的全球称霸。自2022年开始，一系列新战争爆发，这意味着中俄伊等多个主要非西方国家对美国霸权的“挑战”。根据挑战的最终结果，到2020年代中后期左右世界主要大国将重新建立新的秩序，并持续一段时间，预计会在未来再持续30~50年时间。
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进行的国际秩序重组将直接关系到韩半岛的安危。可以说韩半岛的地缘政治局势反映了全世界的局势。就像苏联在冷战中被美国打败，朝鲜也在经济竞争中输给了韩国，且朝鲜的失败要比苏联严重得多。目前美国名义上的经济规模是俄罗斯的14倍，而韩国的经济规模是朝鲜的55倍。但是，目前的俄罗斯处于普京时代，并致力于军需工业发展，20世纪90年代以后，朝鲜也一直在尝试通过军事领域的优先发展来抵消经济上的脆弱性。
以购买力为准，朝鲜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1700美元)比津巴布韦、多哥、马里等国家还少，但朝鲜已经成为继美国、中国、英国、法国、俄罗斯、印度、以色列之后又一拥有洲际弹道导弹(ICBM)的国家。最近朝鲜推出了火星-18型导弹，理论上已经具备了可以打击美国纽约或华盛顿的武力。然而，今天的韩半岛的地缘经济、地缘政治都极其不均衡。在美国的主导下，韩国这个“国家主权不完整的富国”无法完整地行使国家主权，并隔着非军事区与“世界上最贫困的军事大国”朝鲜对峙，朝鲜虽然贫穷，但其拥有完整的国家主权和世界最高级的战略武器。
从本质上来看，这种结构非常不稳定，一旦受到外部冲击就可能变得更加不稳定。韩半岛最有可能受到的外部冲击来源于遍布半岛周边的所谓“四强”。在“四强”中，美中俄均牵涉到与重塑国际秩序的直接或间接战争对立中，稍有不慎韩半岛就会受到巨大影响。例如，如果美中围绕台湾问题进行武装对峙或发生武力矛盾，在美国的压力下韩国也会参与其中，那么中国将不再牵制朝鲜对韩国的行动。相反，就像目前巴以冲突分散了美国的注意力，这就有利于俄罗斯在俄乌战争中发挥积极作用一样，在美中两国关于台湾问题的冲突中，朝鲜对韩国采取积极行动可以分散美国的注意力，从而对中国产生有利影响。但对韩国来说，韩半岛发生任何军事行动都属于最坏的情况。
为了防止这一最坏情况成为现实，韩国要最大限度地开展面向和平的均衡外交。最重要的是要恢复朝韩之间的交流与经济合作。如果武装冲突导致经济利益的流失，那么爆发冲突的概率就会减少。此外，在中韩、韩俄关系上韩国也应放弃盲目跟随美国的盲从态度。在当今这个战争和国际秩序重组的时代，无条件地盲从美国就等于踏上了毁灭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