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矛盾将不断加剧，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场则是半导体等尖端产业领域。美国以可用于军用芯片生产为由，控制着半导体芯片制造技术和设备对中国的出口，该控制从2022年底开始正式启动。长江存储科技(YMTC)等多家中国半导体企业被美国商务部列入“黑名单”，美国试图通过对这些企业生产设备的出口管制，从源头上封锁中国进入尖端半导体领域的机会。
而中国的反击也不容小觑。2023年3月，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表示，将对美国半导体企业美光科技向中国销售的产品进行网络安全审查。在50多天后的5月21日，中国以安全审查未通过为由对美光实施了制裁。
美中竞争的火星溅到了韩国。当地时间4月23日，《金融时报》公布了莫名其妙但却大有深意的报道，其内容是，如果中国禁止在本国销售美光芯片，美国要求韩国政府不让韩国企业填补这一空白。4月24日是尹锡悦总统为进行国事访问抵达华盛顿的日子，如果这篇报道属实，美国相当于对国宾提出了极其无礼的要求，这种要求也蔓延到了美国国会。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迈克尔•麦考尔和众议院美中战略竞争特设委员会主席迈克•加拉格向商务部长致函称:“日本和韩国企业应协助避免拿走美光失去的市场份额”。
事实上，中国完全可以找到替代美光的产品，存储器半导体向韩国、车载半导体向日本企业购买即可，但这仅限于美国不对日本和韩国施加压力的情况下。美国拼命牵制中国半导体，不仅是政府和议会，学术界也出面向韩国和日本施压，他们甚至要求不要趁着美光被制裁在中国市场增加占有率，要帮助美国。
■“半导体是美国的”
2022年被《金融时报》评选为“年度最佳书籍”的《芯片战争》(Chip War)恰恰在这个时候很好地解释了美国不惜与中国进行半导体战争的原因。该书讲述了半导体产业的历史，作者克里斯•米勒是美国塔夫茨大学国际史教授。当然，他的观点并不停留在半导体产业的历史上，还加上地缘政治脉络，追踪半导体产业的走向如何与霸权相联系等。他的主张很简单，也就是说，谁掌握21世纪半导体产业的操纵杆，世界经济和政治秩序就可能会随之发生戏剧性变化，目前美中矛盾的胜负也取决于半导体。
虽然半导体历史迄今只有70年左右，但这却是“破坏性技术”的顶峰，它取代了以前的技术，构建了新的市场和价值网络。在今天，没有半导体的日常生活是不可能存在的。半导体支配家电、数字、人工智能、尖端武器系统等整个产业，通常被称为“第四产业的大米”，但与大米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谁都能生产的，所以半导体更为重要。
米勒强调“半导体是美国的”这一命题。因为半导体是美国开发和发展的，所以半导体属于美国。半导体设备由欧洲负责，材料由日本负责，生产由东亚负责。但他强调，并不是因为美国做得不好，而是因为美国的需要才建立了这样的供应链。乍一看，这个观点甚至有强硬保守论者的味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这可以说是大部分美国人的共识。
直到20世纪末，美国对中国一直很宽容。其理由只有一个，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不会对本国霸权构成威胁。美国朝野的这种认识在国会研究处20世纪末发表的《中国局势分析报告》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当时，“中国分裂论”获得了力量。美国自信地说，尝到资本主义味道的中国会像日本一样投入美国的怀抱，美国甚至认为在民主化成熟后，中国会分裂。
然而，美国误判了。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巩固习近平体制，取消“韬光养晦”，宣布“中国崛起”，公然向世界展示了本国的地位。对此，美国紧张了，因为中国被认为是唯一能挑战美国霸权的国家。2021年8月美国国会研究处发表题为《新的美中战略竞争：对美国国防部的含义和对国会的议题》的报告明确了一个事实，即两国竞争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美国实际上将中国视为唯一的霸权挑战国。粗略表述的话，美国把集中于中国“只打一个人”的战略搬到了台面上。
■为什么是现在？
2022年2月，俄罗斯最终入侵乌克兰，这场战争瞬间震撼了世界。一度销声匿迹的国家之间全面战争的爆发标志着不信任时代正式开始，而混乱不可避免。最重要的是，各国开始意识到现有供应链是多么不堪一击。
美国不得不关注霸权的核心——半导体供应链。回头一看，美国一定很担心。半导体大部分在台湾和韩国生产，这些地区与中国、朝鲜、俄罗斯近在咫尺。如果该地区出现战争或仅次于战争的紧张局势，美国半导体供应链可能会暂时停止运转。最坏的情况是，如果美国和中国在台湾海峡开战，美国将无法保证获得切实的优势，这并不是因为美国软弱，而是因为这战争将发生在中国内院，与拥有主场优势的中国相比，美国不利。
美国的姿态比较明确，即对中国最有效的制裁就是将分散的半导体霸权集中到美国。幸运的是，半导体生态系统对美国有利，设计、设备、材料、制造都在美国的影响力之下。美国希望施压同盟和友邦，有效控制中国。
在硬件方面，霸权由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决定，其力量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半导体，军事力量更是如此。现代武器系统是一种电子产品，各种制导武器可以说是半导体集合体，更不用说未来的武器系统。基于人工智能(AI)的武器是包括智能半导体在内的尖端半导体集合体，美国可能切实感受到了本国开发的半导体被中国用于瞄准自己。半导体是冷战时期美国战胜苏联的动力，这个经验至今仍然有效。
半导体战争标志着美国决心与中国“分手”。有人认为，即使美国闹得沸沸扬扬，两国贸易额也丝毫没有减少。实际上，2022年两国贸易额为6900亿美元，创下历史新高，但这种观测可以说是只看局部就做出的仓促判断。
■新保守主义哲学
美国对中国的制裁集中在半导体等核心尖端技术上，而这是有理由的。因为只要阻止尖端技术，中国就无法跃升为霸权国家。但是，不能一下子断绝与中国的贸易，美国仍然需要不影响霸权的中国普通商品。但从长远来看，美国试图在中国以外构建大部分供应链，印度和东南亚等国家是最有力的候补。如果这些国家的供应链成功启动，美国对中国的依赖度就会减少。如果美国认为中国的野心不会减弱，那么结局将只能是“分手”。
有必要理解新保守主义哲学。对他们来说，国际政治是强者和自然权支配的丛林，而正义只不过是达到自己自私目的的手段。以人类之爱为基础的概念——公营、和平、繁荣，对美国极右翼来说只是个麻烦。问题是新保守主义正在逐渐扩大势头，不仅仅是共和党，新保守主义的价值遍布整个美国社会。美国一旦确定了大方向，即使政权更迭也不会轻易改变，特别是在霸权问题上表现出了团结一致的态度。因此，美中矛盾将很容易结束或两国将妥协的想法很天真。世界正在以半导体等尖端技术为媒介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现在只是个开始。这个战争将持续下去，直到有一方投降。
尹锡天 经济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