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迪波家族》以历史事实为基础，讲述了班柯代替美元成为国际货币，美国没落的时代
2023年1月19日，美国国家负债达到国会设定的31.4万亿美元上限。共和党人反对提高限额，有人开始担心美国政府是否会破产。6月3日，拜登政府和共和党达成协议，将暂停美国的债务上限至2024年底，勉强避免了破产，但引发了经济和政治两方面的激烈争论。共和党和保守阵营批评拜登政府不负责任地增加国家负债，民主党和自由知识分子则反驳称，共和党把负债限额当作筹码，将经济拖入危机。莱昂内尔·施赖弗的《曼迪波家族：2029年-2047年的记录》为理解这场争论的脉络提供了线索。
■以保守视角描述美国的散漫经济
故事展开于2029年10月。来自墨西哥的美国总统阿尔瓦拉多以悲壮的姿态向美国和世界发表电视演讲。在过去的十天里，美元受到了攻击。嫉妒“伟大的美国”成功的国家掌握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并引入了一种虚构的货币——“班柯（Bancor）”。威胁要在所有国际交易和国债偿还中使用班柯。总统将与财政部长、国会领袖和美联储主席合作，进行以下方式的抗争。首先，美国公民和企业使用班柯按叛国罪论处。第二，暂时禁止向境外输出100元以上的美元。第三，美国人持有的所有黄金都由政府收回。但以金价暴涨前的价格支付；第四，宣布所有长短期美国国债无效，不予偿还。距离1929年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导致股市崩溃正好过去了100年，美国再次因拒绝偿还债券（Great Renunciation）而陷入风口浪尖。
反乌托邦小说通常由进步作家警告核战争、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叛乱、超监视社会、超差距社会、环境灾难等将带来的黑暗未来。但《曼迪波家族》却以极其保守的视角描绘了美国散漫的经济政策所引发的危局。
危机的前兆早就开始了。2024年，不明身份的敌人入侵了网络系统，不仅导致美国所有基础产业全面瘫痪，就连电力、自来水和交通也完全瘫痪。被称为“石器时代”，和2001年9•11恐怖袭击一样，是定义一代人的大事件。曼迪波家族的第三代人弗洛伦斯虽然毕业于名牌大学，但在流浪者保护机构工作。高薪工作岗位大部分被转移到亚洲地区或被机器人取代。2024年在美国虽然是中产阶层，但由于物价飙升，除了卷心菜以外的蔬菜连想都不敢想。猪肉一个月吃一次都很艰难。一周一次淋浴是奢侈，洗手时用的是回收的用过的水，而不是新水。
弗洛伦斯的父亲卡特曾是当地一家报纸的记者，后来跳槽到了一生梦想的《纽约时报》。这家报社长期以来一直都是最好的报社，但已经放弃了报纸发行，靠写作讲座或古董交易勉强维持运营。母亲简经营着一家书店和一家高级食品店，这家店曾经深受纽约人喜爱，但在“石器时代”被暴徒洗劫后，她连出门都害怕。曼迪波家族中最优秀的是弗洛伦斯的妹妹艾弗里。她经营高级私人诊所，把三个孩子送进名牌私立学校，丈夫洛威尔是乔治敦大学的知名经济学家。
对于批评美国达到了不可持续的国家负债水平，拥护金本位制的同事范德迈尔教授，洛威尔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批评他（范德迈尔教授）是进行恐怖营销的不负责任的关种。“20年前因为财政赤字闹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在议论政府会不会因为提高负债限度的问题而破产，结果怎么样了？什么都没发生。即使债务在国内生产总值的180%左右（国家）也仍然存在。日本也证明了这是完全可能的事实”。他论文中甚至主张，国债上涨到GDP的290%也可以轻易解决，货币的健全性只不过是富裕阶层的执着。
■成为韩国炸鸡的肯德基
洛威尔被描述为“胡须长到约5毫米，不仅没有干练，反而显得邋遢，剪得参差不齐的半白长发也给人一种邋遢的印象”。如果是有心的读者，从洛威尔的主张和外表上，一定会想到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保罗·克鲁格曼教授。事实上，施莱弗在接受播客《燃烧之城》采访时曾表示，他将洛威尔设定为克鲁格曼的克隆体。嘲讽不止于此。在股市崩溃、银行陷入危机后，美联储厚颜无耻地以“暂时性”为由限制提款，并大肆印钞，把人们口袋里的钱变成灰烬。克鲁格曼就是美联储主席的名字。在大西洋彼岸的英国，当巴克莱银行陷入危机时，他扬言“不再有救助”，却无法兑现承诺，小说中的英国首相是埃德·鲍尔斯（在现实中，他是一位重视社会主义和费边协会传统的工党议员，曾在21世纪初担任过（影子内阁）财政大臣）。
施赖弗进一步提出问题。虽然用“班柯”攻击美国的主体是中国和俄罗斯，但同盟国也和敌人是一丘之貉。曾经是美国骄傲的肯德基变成“韩国”炸鸡，IBM成为“印度尼西亚”商务机器。曾经的国际电话国家区号1号美国被中国取代，美国没落，被视为墨西哥的周边国家。为了防止“白人美国人”越境，墨西哥在边境修筑长墙。力量的变化也反映在美国国内，第一语言从英语变成了西班牙语。在ARS中，你需要按2键才能听到英语。艾弗里和洛威尔的儿子宾迫不及待地想进入亚洲总部，但签证不容易办下来。美丽的女儿萨班纳放弃上美术学院，在街上卖身给外国人。不再被称为妓女,而是以“刺激顾问”的名义合法化。 一度被美国人看不起的落后国家的形象在美国重演。
美国在国际舞台上被排挤后，生活必需品进口受阻，无力维修基础设施，高速公路和桥梁成为废墟。最终，切尔西•克林顿（现实中比尔•克林顿女儿的名字）总统领导的民主党政府屈服于中国和俄罗斯主导的新IMF，接受了班柯。人们的生活继续疲惫不堪，因剥削而变得无法无天，但警察却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只有国税厅改名为“社会贡献支援局”。他们为了更容易地追踪收入，在人们的头骨上植入芯片，并强制要求所有交易都以此进行。一有收入，社会贡献支援局就通过芯片自动提取77%的税金。因为害怕因廉价劳动力和税金优惠进驻的外国企业离开，所以维持低法人税率。
■引入金本位制，废除福利
反对大政府（奉行干预主义的政府）的人梦想着叛乱。他们宣布内华达为自由州并独立。彻底取消福利，所得税降至10%的单一税率。然后回归金本位制。前往内华达的人们也觉得金本位制是“愚蠢的制度”，但从政府不能滥发这一点来看，他们觉得“货币可以发挥适当的功能”。曼迪波家族中，对政府介入最不寒而栗的弗洛伦斯的弟弟杰勒德比任何人都先一步走向自由。承认美国没落并提出实践性对策的弗洛伦斯的儿子威林也战胜恐惧，和家人一起移居内华达州。
笔者读之前知道这本小说的主题，怀着不舒服的心情读了这本书。因为对凯恩斯式经济政策深有同感，而且施赖弗在小说中拥护的不是一般的保守经济学，而是引入金本位制和废除福利的极端立场。但是施莱佛细致入微的取材、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以及严谨的结构，阻止了这部小说成为幼稚的意识形态宣传物。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主张引进班柯，1933年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曾采取过没收黄金的措施，细致的叙述也提高了小说的完成度。
施莱佛通过小说中人物之口表达：“以未来为背景的故事不是关于未来的，只是讲述了当下人们的恐惧，而藏在未来壁橱里的是最可怕的东西，是（现在）绝对无法知道的存在”。在前述采访中，她也表示“虽然写的是美国崩溃，但并不意味着美国真的会崩溃”。《曼迪波家族》所表达的并不是对美国经济的展望，而是对现在的美国人感受到的不安和恐惧的记录，是对美联储和联邦政府长期敌意的表露。 从这一点看，为了了解美国，这本书完全值得一读。
莱昂内尔·施赖弗是旅居英国伦敦的美国作家，发表了17部长篇小说。2005年获得英国橘子小说奖。她2005年在接受《夜晚杂志》采访时表示：“我喜欢创造很难被喜欢的角色。创造一个热爱动物、精通五门外语甚至手语的人物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小说中的人物比起善良更应该有趣，有趣的人一般都不是很好”。施莱弗毫不犹豫地选择令人不悦的人物和事件。讲述反社会人格连环杀手少年的《凯文怎么了》、讲述因肥胖而死去的哥哥的《大哥》、揭发美国医疗体系完全崩溃的《何处可归》都面临着残酷的现实。《曼迪波家族》于2016年出版。
申铉浩 经济学家《我凭数据说话，而非感觉》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