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大学名誉教授小林芳规访谈】
2002年提出该学说打破常见
在韩日古文献学界引起轩然大波
“角笔对解释韩日古代语言很重要
对日本文字的诞生有过决定性影响”
已经六个钟头了，在昏暗的暗室里，92岁高龄的日本老学者手拿放大镜睁大眼睛，一字字地阅读着1200年前新罗人用密密麻麻的毛笔字写就的佛教经典手抄本。但他要找的不是佛经中的毛笔字，他所关注的是新罗僧侣们精心抄写的《华严经》手抄本上无数汉字旁边的空白处。新罗人用尖头工具在手抄本的空白处刻印了一些符号，那些符号或注明汉字的意思，或用新罗语言的助词将汉字单词连接起来，从中可以看出新罗话的发音。这就是所谓的“角笔”，它不是用墨汁写就的，所以不易分辨，必须把作为卷册的手抄本打开，用卤素灯反来复去照亮，才能够显出符号的痕迹。老学者说，这项工作的宗旨是搞清1200年前新罗人使用的生动的口语的真相。
27日至30日，韩国与日本古文献学者们在日本旧都奈良市的东大寺院内图书馆齐聚一堂，对新罗佛经手抄本《华严经》进行联合判读。这些学者的领头人是韩日古文字研究权威、广岛大学名誉教授小林芳规（92岁）。他打开卷册，将从佛经中判读出来角笔字记下来，然后同在身旁观摩韩国元老级学者、檀国大学名誉教授南丰铉和韩国技术教育大学教授郑在永、成均馆大学教授权仁瀚一道研判文字内容，如果大家意见一致，即将该字作为正字记录下来。
韩日学者聚在东大寺联合判读新罗佛经，这个课题始于2009年，已经是第15次判读会。小林教授是将新罗角笔字介绍给韩国学界的第一人，他的努力得到韩国年轻学者们的积极响应，正是因为这种志同道合，才产生了这种独特的韩日合作果实。小林教授2002年首次提出一个学说，认为日本特有的片假名文字源自新罗。由于该学说提出片假名源自公元七至八世纪传入日本的新罗佛经手抄本中新罗人为表示字义和发音而使用的角笔字，在韩日古文献学界引起轩然大波。小林教授还是一位开拓者，是他率先从新罗和日本的佛经及文献中找出角笔字并进行研究，目前存于日本和韩国的古朝鲜半岛角笔资料都是他首先确认的，仅收录这些成果的著作就出版了30余本，还出版了一套九卷全集，汇编了近年来的研究成果。
“2000年，我走访了韩国诚庵古书博物馆，在那里看到了高丽初雕大藏经的《瑜伽师地论》，第一次发现其文字旁有用尖头工具刻就的类似发音符号的角笔。当时直觉告诉我，循着这个线索有可能厘清韩国和日本文字的古代语。两年后，我又在日本京都大谷大学收藏的八世纪元晓所著佛教理学著作《判比量论》的短篇雕刻中发现了角笔字。我撰写论文告诉人们，古代日本人阅读中国汉字文献时经常加点或画出符号，这就是后来的片假名，新罗角笔对片假名的形成产生的决定性影响。后来又同韩国学者们联合研判东大寺收藏的《华严经》，从中发现了一些完全相同的新罗角笔，终于有所确信。”
28日晚，记者在奈良市内的下榻处采访了小林教授。他平静而肯定的地叙述了他自本人的见解。小林教授在主持联合判读会的过程中进一步充实了有关日本片假名源自角笔的证据材料，认为最有意义的是韩国也出现了角笔研究者并积淀了不少研究成果。
对他提出的“日文片假名源自新罗角笔说”，日本学界大都认为不可信，于是出现同晚辈学者微妙对立的局面。记者问道，既然学界有反对之声，您以90多岁高龄坚持研究的内容不就没有在学会发表的机会了吗？小林教授坦然地回答说：“时间的流逝会解决一切。学问这个东西就是要靠已经发现的事实来说话，来解释，来评价。我不认为我在日本学界是被排挤的。”
判读会进行到最后一天的29日，记者再次见到小林教授。他像孩子般高兴地告诉记者：“上午的判读会很有成就，又发现了新罗人留下的五种角笔字。我们高兴得一齐鼓掌叫好。”东大寺收藏的新罗佛经手抄本在这次调查结束后将进入为期两年多的修缮。当记者说起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调查时，他微笑着反驳说：“这不好说。如果身体好的话，我还会和韩国研究者们一道进行调查的。63岁到了退休年龄不再担任教授职务以后，我制定过一个十年计划，走遍全国各地，调查了所有的角笔资料。文献研究就是要身体不辞劳苦才能取得成果。”
日本奈良/文•图 卢亨硕 记者